当年的大伯，穷凶极恶，在生产队做了不少伤尽天良的事

当年的大伯，穷凶极恶，在生产队做了不少伤尽天良的事

01

上世纪，在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我远房的大伯汤素富成了生产大队、公社的“红人”。

因为在那个年代，无论在大队或在公社召开“忆苦思甜”大会，或批斗地主大会，都要请他去参加，他并且是大会不可缺少的人员。

那时，正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对“地、富、反、坏”四类分子进行批斗；而在农村里，生产队、大队、公社召开批斗大会，主要针对地主阶级这类“地主分子”进行批斗。

往往在生产队或在大队召开批斗大会都在晚上举行，在公社召开批斗大会是在上午举行。

生产队的社员，在白天劳动，如果晚上生产大队要召开批斗大会，就由生产队长通知社员们，晚上务必要参加这一次批斗大会。

生产队的队长也要先通知汤素富，让他做好批斗大会的准备。

黄昏，夜色拉开了它的帷幕，大队的土台子上早已布置了一番，几盏昏暗的马灯挂在台上的两边，荷枪的几个民兵站在土台子左右两侧，威武庄严的气势使人敬畏。

这时，大队的男女老少简单吃过晚饭，匆匆赶往大队批斗会的地点，大队支书在会场上宣读一番文件，再讲了这次开批斗会的重要意义。

“把地主分子带上来！”随着大队支书一声威严的号令，每两个身强力壮的社员，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地主上台，让地主分子们，弓着腰，低着头，站在土台子前面。

“下面请在解放前受过地主剥削的贫下中农上台来，揭露地主分子残酷剥削的罪行！”

这时汤素富第一个跳上台来，指着他身边一个六十多岁的“地主分子”，开始对他进行义正言辞地揭露他的滔天罪行。

“这就是地主分子伍照国，解放前，他对穷人惨无人道的剥削，他喝干了穷人的血，吃尽了穷人的肉，害得穷人无家可归，妻离子散……”

汤素富讲着讲着，就声俱泪下：“那年下大雪，我三天没吃饭，穿着单薄的烂衣服，去乞讨，经过他家门前，他放出他家的大黄狗来，把我的腿咬去了一块肉，鲜血顺着我的腿往下流……”

汤素富讲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在这时，大会进入高潮，大队支书举右手，握着拳头，带头高呼：“打倒地主阶级！”下面社员们也跟着举手高呼：“打倒地主阶级！”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些口号响彻云霄。

这时，土台子下面便是一些小孩或仇视地主分子的人，向台上那一排站着的地主扔石子、泥土，地主们任由所有的人批判、责骂、唾弃。

这是幼年时记忆里斗地主的场景，此斗地主非彼“斗地主。

而汤素富，六十年代还是一条老光棍，出生于1930，听说他在解放前，也相当懒惰，有过要饭的经历，也曾经给地主种过地，但太懒了，地主就不再雇用他了。

至于他有没有过经历，地主放狗来咬他，那真的无法考证，社员们也没怀疑他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是假。

因为有一次上午在公社召开批斗大会时，斗的是另一个地主，公社也请他上台，他还是用这个台词，说他讨饭经过地主家，改为地主婆放出大黑狗来咬他……

讲得地主比黄世仁还狠，比刘文彩还毒，整个大会让全体人员都满意。

02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斗地主大会也在生产队举行，也不知为什么，队长把汤素富选上了，并推荐到大队，公社。

六十年代，汤素富穷得丁当响，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毫无夸张，衣衫褴褛、胡子拉渣，一身臭气熏天，没有人愿意接近他。

当时召开斗地主大会，队长在全生产队找了许多曾租过地主伍照国田地的人，让他们到台上去揭露地主剥削贫下中农的血泪史。

最先找队上张老四，张老四摆了摆手说：“伍照国以前待我不薄，我找不到揭发他的地方。”

队长说：“只要你租过他的田地，揭发他的内容按我们的要求讲就行了。”

张老四还是摇了摇头说：“算了，算了，我干不了。”

队长又找到刘云光，因为刘云光也是曾种过伍照国的田，他说：“我租过他的田，但交的租不多，还欠了伍照国的租子没交完，解放后就一笔勾销了，我还欠他人情，我不能揭发他。”

队长看来找来找去，找不到贫下中农来揭发伍照国，他便来找汤素富。

汤素富听了就问队长：“我去揭发了地主，有没有报酬呢？”

队长说：“当然有报酬，那就是要计工分，每揭发一次记十分工分，如果参加大队公社组织开批斗大会，不但要记工分，还有一顿白米饭吃。”

汤素富本来对伍照国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但是为了批斗会的需要，队长就带汤素富去大队进行培训，同时其他的生产队上也找来几个“苦大仇深”者的贫下中农，一起培训。

大队将他们集中培训，每一位倾诉自己的苦难的材料不一样，要一个比一个苦，才能达到“比苦攀苦”的效果。

汤素富得到材料后，他大字不识几个，便来找我，因为他与我家是邻居，房子挨房子，我教他读这些材料上的“经历”，他也跟着我读。

这材料上写着他解放前受尽了地主的剥削，讨饭被地主放狗出来咬的经历。

那时汤素富只有四十岁左右，虽然识不了多少字，但背这个“经历”的故事也两三天才熟悉，他背熟悉了后，队长特地到他家来“验收”，可汤素富有点紧第，按材料上的一字不漏背。

他背道：我乞讨经过地主家门，地主放出大黄狗来，把我腿咬掉了，我……我……，半天不知道下文了，队长气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骂他，只好叫他反过来。

汤素富把自己“经历”进行一番热身演练之后，就可以上台批斗了。

队长对他说：“我们在培养你，这样，既加强了你的苦难意识，更培养了你的诉苦技巧，为以后诉苦大会准备了条件。”

汤素富对稿子熟悉后，生产队就组织一次斗地主的大会，这也算一次演练。

那天也是晚上，生产队召集了全体社员，把地主伍照国押到生产队的保管室晒坝场，生产队没有台子，就在附近农民家带来一个长凳子，让地主站在上面去，低着头。

队长开始发话了：“下面由贫下中农汤素富揭发地主分子伍照国解放前剥削、压迫劳动人民的滔天罪行！”

汤素富不慌不忙来到地主跟前，指着伍照国说：“他就是解放前剥削穷人的地主分子伍照国，他喝干了穷人的血，吃尽了穷人的肉，让我妻离子散……”

说到这时，全场的社员开始议论纷纷，都说汤素富从来没讨过老婆，怎么妻离子散呢？

队长听到大家议论，马上说：“会场安静，继续听贫下中农汤素富揭发！”

批斗大会是严肃的，不准任何人嬉闹，不准任何人高声喧哗。

他又继续揭发伍照国的桩桩罪恶事实，当汤素富就按故事说地主放出黄狗咬他时，伍照国突然抬起头说：“我没有养狗……”

哪知汤素富给伍照国一耳光扇去，差点把他打下凳子，汤素富大声说：“你还不老实，事实就是事实。”

伍照国只好又低下头，继续让汤素富揭发……当汤素富揭发到最后：“我们穷苦人过得牛马不如的日子！”

队长便叫社员们一起手握拳头，高呼口号……

在生产队召开斗地主大会，汤素富演练算很成功了，然后就被推荐到大队，公社……

而伍照国经受不起这样长期的折磨，后来选择在一个夜晚在自家的屋檐上吊死了。

03

那时不只是斗地主，还要召开忆苦思甜的宣讲大会，由于汤素富批斗地主训练素，表现得比其他的贫下中农要好，公社就批示，召开忆苦思甜的大会也由汤素富来诉苦。

忆苦思甜，还要求拿出铁的证据，证明地主的罪行，旧社会如何如何的苦，那时也找不到什么东西，按公社的要求，找一件破棉袄就可以了。

汤素富自己家里确实找不到，便在我家里转了几圈，看到我屋檐下为狗垫窝的破棉袄，已经烂得不成型了，他找来后再问队长：“这个破棉袄可以不？”

队长看了非常满意地说：“可以，可以。”

这下汤素富又按照上面发来的揭发地主的材料背，材料上面写着：这件破棉袄，是我爷爷穿了，我爸爸又穿，我爸爸穿了，我又穿……

这种诉苦的材料非常长，汤素富背起来就非常困难，也把材料交给我先给他读，读了一遍又一遍，他勉强记得一些，又在屋里背了很多天。

他一边背，还一边表演，两眼泪汪汪地回忆，诉说过去的苦难日子。似乎谁家最贫困，谁家就最光荣，似乎谁的日子最苦难，谁就是村里最受敬重的人。

当然，对于没有脱过盲的汤素富来讲，那造成苦难的根源自然只知道要归结到旧社会的可恶的私有制与地主、恶霸的模行乡里，鱼肉百姓。

忆苦思甜会基本上是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初，在我记忆中那是七十年代初，那时我八岁，我与小伙伴们去看热闹。

我参加了记忆当中一次批斗地主与忆苦思甜会，应该也是公社组织的最后一次，至今想起来还记忆尤新。

这次大会在公社大院里举行的，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台。

先是开批斗大会，这批斗会不是每次都开得很成功，斗地主也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这次汤素富就遇上麻烦了。

这一次批斗地主对象是八大队的李显光，当会场主持人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后问:谁来揭发这家伙犯下的罪？结果会场一片寂静。

事先有安排的汤素富跳上主席台，他确实不认识这个地主，但必须根据安排有序进行，他开始揭发李显光解放前作恶多端，罪恶累累。

当他哭诉着地主放狗咬他这一节时，那地主瞅了他一眼，大声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汤素富这下与地主撕破脸，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他已是批斗会的老将了，临场发挥能力也相当强了，他照着五花大绑的地主李显光飞起一脚，大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这一脚，正好踢着李显光的要害，地主疼痛难忍，“啊”地尖叫一声，倒在批斗台上。最后被家里人从台上抬走，批斗大会就到此结束。

接下来让汤素富开始向大家忆苦思甜了，他在台上描述解放前的苦，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一家人祖祖辈给地主当牛做马。

他讲得很深动，泪水挂在脸上，痛斥地主阶级剥削劳动人民，罪大恶极，小时候吃不饱穿不䁔，逃荒要饭、苦大仇深……

当他拿起那件破棉袄时，他却说，那时他们一家连像样的裤子都没有，主持人提醒他破棉袄。

他连忙改过来，这件破棉袄就是有力的证据，这是我爷爷穿了后，给我爸爸穿，我爸爸穿了后再给我穿，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万恶的旧社会，吃人的旧社会……

会场非常安静，社员们听了他的声声泪，句句苦，也流下了同情的泪，痛恨地主阶级罪不可赦……

汤素富讲着早已哭成了泪人，汤素富又讲新社会的甜，如今翻身做了主人……，台下呼起了一片热烈的口号声，公社整个大院在一片片高呼声中回荡。

汤素富多次参加批斗大会，已成了当地的“明星”了，很多人都认识他了，他讲的在多个地主身上发生同一个故事，但没有任何人产生怀疑，并且对他产生了同情的心理。

04

由于汤素富成分好，思想觉悟高，颂扬了今天的幸福生活，劳动积极，有一定的宣传能力，被推荐到公社当宣传员，到各个学校进行忆苦思甜宣讲。

汤素富摇身一变，成了吃公家的饭、穿公家衣的干部了，走起路来也趾高气扬的，那时他已四十多岁了，便与一起搞宣传的女同志结了婚。

时间到了1975年，那时基本上不开批斗大会了，也不忆苦思甜了，汤素富又没有文化，公社把汤素富下放回家，由于家里也不是很富有，他结婚不到三年的老婆也提出与他离婚了。

汤素富只好一个人又回到从前，整天在生产队上混工分，好吃懒做，经常在夜间出来偷生产队的东西，美其名是帮助生产队守农作物不让别人偷。

春天的一个晚上，他带上手电筒，拿着一布袋出门，到山坡上准备偷生产队的胡豆，当他看到有一个黑影在晃动，其实这个人是生产队的李才贵，是富农成份，也在偷胡豆。

汤素富心生嫉妒，用手电筒一照，立刻把李才贵抓个正着，并大喊：“抓强盗，抓强盗，有人偷胡豆了！”

这时，社员们闻风而动，统统从家里出来，把李才贵五花大绑起来，带到大队去，被打得个半死，第二天，又由汤素富等人押到街上去游街示众。

汤素富一边推着李才贵，一边用鞭子抽打，还不停地叫喊：“大家来看，这是强盗的下场！”引来了不少围观者。

其实汤素富偷别人东西也不少，他虽然是我远房的大伯，但他根本六亲不认，我亲眼看到他偷我家的鸡，弄回家去杀来炖了吃，我告诉父母这件事，父母敢怒不敢方，也没有找他。

汤素富在生产队成了惯偷，这是公开的秘密，因为没有人惹得起他，所以也没有人敢揭发他。

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在八十年代，他偷了国家的电缆线被抓，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出狱后不久就病死了，还是生产队把他简单安葬了。